POJ 讀書會（三）——灰姑娘的灰是煤炭灰的灰
看過1886年的小說〈Ji̍t-pún ê Koài-sū（日本的怪事）〉和1912年的外電消息〈Kong-phóa Tōa-chûn（攻破大船）〉，接下來，我們要來看的是1915年的翻譯文學作品——〈Thô͘-thòaⁿ-á（塗炭仔）〉，是的，就是——《灰姑娘》，原本是歐洲的民間故事，後來成為《格林童話》，1950年由華特迪士尼改編為動畫電影《仙履奇緣》在台灣成為廣為人知的版本，而相關的繪本、小說、舞台劇⋯⋯，相繼誕生。
DoylenfJul 15, 2001
不過，灰姑娘這樣的故事，早在1915年就被翻譯、刊登在報紙上。
只不過，故事中的女主角 Cinderella 被譯者取名為「寶善」，而在雙親逝去後，被送養的地方成了叔叔、嬸嬸的邪惡家庭，苦毒對待寶善的兩位妹妹分別叫「寶珠」、「寶玉」，故事的名稱如果是跟我一樣台語忘光光的，可能會對「Thô͘-thòaⁿ-á（塗炭仔）」這個故事標題產生問號！「Thô͘-thòaⁿ-á（塗炭仔）」是兩位討人厭的妹妹看寶善每日出入煤炭房搞得全身灰頭土臉的所取的外號，「Thô͘-thòaⁿ（塗炭）」正是煤炭的意思，譬如例句：「Kám有看tio̍h煙筒管leh熗烏煙？彼to̍h是因為火燻車chia̍h塗炭。」
Today calls for a royal celebration. Happy anniversary to #Cinderella! pic.twitter.com/g7nhWqZjlK
— Disney (@Disney) February 16, 2017
廢話不多說，我們就跟著錄音邊聽邊閱讀原文 Pe̍h-ōe-jī（白話字）吧。
Thô͘-thòaⁿ-á
Bó͘ kok ū hiaⁿ-tī nn̄g lâng chò tiâu-lāi ê bûn-koaⁿ. Hiaⁿ-ko ū seⁿ 1 ê cha-bó͘-kiáⁿ miâ kiò Pó-siān. Kàu 14 hòe, pē-bó lóng kòe-óng, chiū hō͘ in chek chhōa khì chiàu-kò͘. Sió-tī iā ū seⁿ 2 ê cha-bó͘-kiáⁿ; 1 ê miâ kiò Pó-chu, 1 ê miâ kiò Pó-ge̍k. Pó-chu chit-sî 12 hòe, Pó-ge̍k 13 hòe. In lāu-pē chit-sî sin-thé tì-pēⁿ, chiū sî koaⁿ hôe-ke ióng-pēⁿ.
In chím chin thiàⁿ i 2 ê cha-bó͘-kiáⁿ, múi ji̍t kan-ta kò͘ se-chng. Pó-siān múi ji̍t liāu-lí chú-chia̍h sé i-chiûⁿ, iā tio̍h kéng thô͘-thòaⁿ, tì-kàu seng-khu siông-siông ū thô͘-thòaⁿ ê lâ-sâm, sòa kā i kiò-chò Thô͘-thòaⁿ-á. Chóng--sī hiah-nī tio̍h-bôa iā m̄ bat siū-khì, sǹg sī chin hó lú-tek. Tùi lâi in chek tau 7 nî kú, i 2 ê sió-mōe chng-thāⁿ súi-súi êng-êng, i lóng m̄ bat khêng-hun, ka-tī ta̍k ji̍t jīn-chit lí-ke.
Chit-sî tú-tio̍h Thài-chú beh chhōa-bó͘, tiàu thong-kok ê chāi-sek-lú, tio̍h lâi hō͘ i chhiáⁿ. Hit-tia̍p in 2 ê sió-mōe chē chhia beh khì hù Thài-chú ê iân-sia̍h. Thô͘-thòaⁿ-á kā in chím pín i iā ài khì; in chím kap i 2 ê sió-mōe lóng hiâm i kóng, “Lí chit ê pān iā káⁿ thí khui-chhùi kóng beh khì, chin bē kiàn-siàu--leh!” Hō͘ in chím kap 2 ê sió-mōe chek-pī, bīn âng-âng chiū koh ji̍p-khì thô͘-thòaⁿ-keng, ba̍k-sái ná lo̍h-hō͘, chóng--sī m̄ káⁿ háu chhut siaⁿ.
Hut-jiân ū 1 tiuⁿ bé-chhia chē 1 ê chin lāu ê hū-jîn-lâng lâi, mn̄g Pó-siān kóng, “Háu siáⁿ sū? Góa sī lí ê chó͘-má, chai lí ê kan-khó͘, taⁿ lí iā thang khì hù Thài-chú ê iân-sia̍h.” Chiū chiong koáiⁿ-á loa̍h Pó-siān ê seng-khu, chek-sî pìⁿ-chò chhēng chin súi ê si-tiû; iā ēng kóaiⁿ-á phah 2 tè chio̍h, chek-sî pìⁿ-chò 1 siang ge̍k-ê, chiū hoan-hù i kóng, “Lí khì, tio̍h m̄-thang kòe 12 tiám tńg--lâi.” Pó-siān pài-siā chó͘-má, chē chhia chiū khì. Chóng--sī hit-sî lâng lóng í-keng teh lim-chia̍h--lah!
Thài-chú khòaⁿ-kìⁿ Pó-siān hí-chhut-bōng-gōa, pún-sin the̍h hó mi̍h hō͘ i chia̍h, chia̍h pòaⁿ-se̍k liáu, khòaⁿ-kìⁿ teh-beh 12 tiám, Pó-siān chiū khí-sin chhut--khì; chin kú lóng bô koh lâi. Thài-chú chin iu-būn, sì-kè lóng chhōe bô, iā m̄ chai i ê sèⁿ-miâ chū-chí. Āu--lâi khòaⁿ-kìⁿ toh-kha 1 siang ge̍k-ê, chiū chiong ge̍k-ê chhe Khim-chhe khì ta̍k só͘-chāi hō͘ chāi-sek-lú ê cha-bó͘-gín-á chhēng. Nā chhēng tú-hó, hit-ê chiū sī Thài-chú-hui. Khim-chhe niá-chí chek-sî khì.
Hit-tia̍p Pó-siān tńg-lâi kàu chhù iáu-bōe 12 tiám, i-chiûⁿ iû-gôan pìⁿ-chò kap kū-sî tâng, in chím lóng m̄ chai i khì hù Thài-chú ê iân-sia̍h. I 2 ê sió-mōe kàu 4 tiám chiàⁿ tńg--lâi, chiū kā in niâ kóng, “Kin-á-ji̍t khòaⁿ-kìⁿ 1 ê chin súi, pí sian-lú iâⁿ kòe chin chē.” Pó-siān tī thô͘-thòaⁿ-keng àⁿ-thâu chhut-lâi khòaⁿ kóng, “Kiám ū chhin-chhiūⁿ góa?” Pó-chu, Pó-ge̍k chin siū-khì, chek-pī i kóng, “Lí chit ê ná kúi, iā teh bē kiàn-siàu.” Sòa bô-ì-bô-ì koh kiu-ji̍p thô͘-thòaⁿ-keng.
Keh ji̍t, Khim-chhe lâi kàu in tau, kiò nā ū chāi-sek-lú lóng tio̍h lâi chhì chhēng ge̍k-ê, chhēng nā tú-hó, chiū sī chò Thài-chú-hui. Pó-chu, Pó-ge̍k khòaⁿ-tio̍h ge̍k-ê khah sè, chiū tī lāi-bīn chām 1 tè kha-chiúⁿ, kín-kín chiong pò͘ chat hó, chiū beh lâi chhēng. Khim-chhe khòaⁿ--kìⁿ kóng, “M̄-thang phah lâ-sâm ge̍k-ê, in-ūi lí ê kha m̄ sī chū-jiân--ê, iáu teh lâu-hoeh--leh. Pó-siān tī lāi-bīn iā beh chhut-lâi chhēng. In chím kap Pó-chu, Pó-ge̍k lóng mē--i, “Lí bē kiàn-siàu, iā káⁿ chhut-khì chhēng.” Khim-chhe thiaⁿ--kìⁿ kóng, “M̄-thang hun-pia̍t súi-bái, kan-ta chhú chhēng ē ha̍h kha, tio̍h lâi chhēng.” Chhut-lâi chi̍t-ē chhēng, tú-tú ha̍h kha. Khim-chhe liâm-piⁿ pài i chò Sió-chú-bó.
Téng-bīn só͘ kì, sui-jiân sī siáu-soat, iáu-kú ū thang chò lán ê kà-sī; in-ūi Iâ-so͘ bat kóng, “Ài beh chò tōa, tio̍h chò lâng ê chhe-ēng; iū-koh chū ko--ê ē kàng-lo̍h chò sè.”
某國有兄弟兩人做朝內的文官。兄哥有生一个查某囝名叫寶善。到14歲，父母攏過往，就予in叔chhoā去照顧。小弟也有生兩個查某囝；一个名叫寶珠，一个名叫寶玉。寶珠這時12歲，寶玉13歲。In老父這時身體致病，就辭官回家養病。In嬸真疼伊兩个查某囝，每日干焦顧梳妝。寶善每日料理煮食洗衣裳，也著揀塗炭，致到身軀常常有塗炭的 lâ-sâm，紲共伊叫做塗炭仔。總是遐爾著磨亦毋捌受氣，算是真好女德。對來in叔兜7年久，伊兩个小妹妝thāⁿ媠媠閒閒，伊攏毋捌傾分，家己逐日認職理家。這時拄著太子欲娶某，召通國的在室女，著來予伊請。彼霎in兩个小妹坐車欲去赴太子的筵席。塗炭仔共in嬸稟伊也愛去；in嬸佮伊兩个小妹攏嫌伊講，「你這扮也敢thí開喙講欲去，真袂見笑leh！。」予in嬸佮兩個小妹責備，面紅紅就閣入去塗炭間，目屎ná落雨，總是毋敢哮出聲。忽然有一張馬車坐一个真老的婦人人來，問寶善講，「哮啥事？我是你的祖媽知你的艱苦，taⁿ你也通去赴太子的筵席。」就將柺仔loa̍h寶善的身軀，即時變做穿真媠的絲綢；也用柺仔拍兩塊石，即時變做一雙玉鞋，就吩咐伊講，「你去著毋通過12點轉來。」寶善拜謝祖媽坐車就去。總是彼時人攏已經teh啉食lah！太子看見寶善喜出望外，本身the̍h好物予伊食，食半熟了，看見teh欲12點，寶善就起身出去；真久攏無閣來。太子真憂悶，四界攏揣無，也毋知伊的姓名住址，後來看見桌腳一雙玉鞋，就將玉鞋差欽差去逐所在予在室女的查某囡仔穿，若穿拄好彼个就是太子妃。欽差領旨即時去。彼霎寶善轉來到厝猶未12點，衣裳猶原變做佮舊時同，in嬸攏毋知伊去赴太子的筵席。伊兩個小妹到4點正轉來，就共in娘講，「今仔日看見一个真媠，比仙女贏過真濟。」寶善佇塗炭間àⁿ頭出來看講，「你這个ná鬼，也teh袂見笑。」紲無意無意閣勼入塗炭間。隔日欽差來到in兜，叫若有在室女攏著來試穿玉鞋，穿若拄好，就是做太子妃。寶珠，寶玉看著玉鞋較細，就佇內面斬一塊跤掌，緊緊將布紮好，就欲來穿。欽差看見講，「毋通拍lâ-sâm玉鞋，因為你的跤毋是自然的猶欲流血leh。」寶善佇內面也欲出來穿。In嬸佮寶珠，寶玉攏罵伊，「你袂見笑也敢出去穿。」欽差聽見講，「毋通分別媠bái，干焦取穿會合跤，著來穿。出來一下穿拄拄合跤。欽差連鞭拜伊做小主母。頂面所記雖然是小說，iáu-kú有通做咱的教示；因為耶穌捌講，「愛欲做大，著做人的差用；又閣自高--的會降落做細。」——〈塗炭仔〉 at 台灣白話字文獻館
華文翻譯
母國有兄弟兩人是朝廷的文官，大哥有一個女兒名叫寶善。她14歲時，父母都已經過世，就讓他的叔叔帶去照顧。弟弟也有兩個女兒，一個叫寶珠、一個叫寶玉，寶珠現在12歲、寶玉13歲。他們的爸爸因為生病，便辭官回家養病。
她的嬸嬸非常疼愛兩位女兒，每天都只顧著梳妝打扮，寶善每天料理三餐洗衣服，也得負責挑木炭，也因為這樣，身體時常沾染木炭的髒污，所以就叫他「塗炭仔」，雖然飽受欺負也不曾生氣，算是真好女德。從來到她叔叔家已經七年之久，她兩個妹妹每日閒閒打扮化妝的漂亮，她都不曾計較，自己每天認份照顧好家裏。
這時遇到太子要娶親，召全國的在室女，來給他請客，當時她兩個妹妹坐車要去太子的宴席，「塗炭仔」和嬸嬸稟告她也想去，她嬸嬸和兩個妹妹都嫌棄她說，「你這樣的打扮也敢開口說你想去，真是不知道丟臉呢！」被嬸嬸和兩位妹妹責備，臉紅就再進去煤炭房，淚如雨下，卻不敢哭出聲。
忽然間，有一輛載著一個看起來很老的婦人來，問寶善：「哭甚麼？我是妳的祖母，知道妳的辛苦，現在妳也能去太子的宴席了。」接著用拐杖戳一戳寶善的身體，瞬間變成穿著華麗的絲綢，再用拐杖敲兩塊石頭，立刻變成一雙玉鞋，然後叮嚀她說：「妳去，千萬不能超過12點前才回來。」寶善拜謝祖母，驅車前往。雖然那個時候大家都已經在吃喝玩樂了。
太子看見寶善喜出望外，自己拿美食給她吃，吃到一半，卻看到時間快要到12點了，寶善就趕緊起身出去，很久都沒有再來過這裡。太子很鬱悶，到處都找不到人，也不曉得她的姓名、住址。後來發現桌底有一雙玉鞋，就差遣欽差四處去讓各個地方的在室女來穿，如果尺寸剛好，那位就是太子妃，欽差領旨立刻出發。
那天，寶善回家時還沒12點，衣服就變回原來的樣子了，嬸嬸完全不知道她去參加了太子的宴會，兩位妹妹則是到4點才回來，和她母親說：「今天又看到一位非常漂亮，甚至贏過仙女的人。」寶善在煤炭間低頭出來看說：「有沒有很像我啊？」寶珠、寶玉很生氣，罵她說：「妳這樣根本跟鬼一樣，還不知羞恥。」於是又意興闌珊的回到煤炭間。
隔天，欽差來到他們家，說如果有在室女，都必須來試穿玉鞋。寶珠、寶玉看到玉鞋比較小，就在裡頭切一塊腳掌，趕緊用布包紮好，就要來穿，欽差發現之後說：「不能把玉鞋用髒，因為你的腳不是自然的，還在流血欸。」寶善在屋內也想要出來穿。她嬸嬸和寶珠、寶玉都罵她，「妳不知羞恥，也敢出去穿。」欽差聽見說「不要區別美醜，只是試看看能不能合腳，就來穿。」出來一穿，剛好合腳，欽差馬上就拜她為夫人。
以上內容，雖然是小說，但也能做為我們的教訓，因為耶穌曾經說過「愛beh做大，tio̍h做人ê差用；又閣自高--ê ē降落做細。」
無論是 Cinderella、仙度瑞拉、還是灰姑娘，或是台語稱呼的 Thô͘-thoàⁿ-á，或是2006年網路上有一位林建輝翻譯的閩南語版《烏諸姥》，甚至是 Wikipedia 條目也有人用台語稱呼為「O͘-cha-bó͘（烏查某）」，2021年6月，由曾經留德過的邱偉欣直接從德文翻譯新書《你無聽--過ê格林童話》，仍然延續了1912年在台灣最早的名稱 Thô͘-thoàⁿ-á，下次，如果有人用台語向你提及 Thô͘-thoàⁿ-á，可別忘了，就是指格林童話中的 Cinderella。
Cinderella(仙杜瑞拉)為什麼叫Cinderella呢？原來 cinder 是煤渣，炭渣；煤屑，炭屑的意思～因為要辛勞工作身上常佈滿灰灰的煤炭渣～所以～Cinderella的名字就這樣出現了！——屁屁學英文 on Facebook
至於，也許小時候看卡通沒有這麼認真，究竟灰姑娘的灰到底是哪裡灰？倒是這一次讀了 Pe̍h-ōe-jī（白話字）版才曉得原來她是整天出入煤炭房工作，而 Cinderella 這個詞彙裡頭的 cinder 正是煤炭渣的意思。很巧的是，在查台語字典時找到《台日大辭典》收錄了相同漢字、不同發音的「塗炭（thô͘-thàn）」一詞，意思是生活困苦，不曉得是否有雙關的含義在裡頭呢？
無論如何，在這一篇翻譯作品裡，我們可以感受到《Tâi-oân Kàu-hōe Pò》的譯者想要用台灣人能理解的方式，來翻譯內容，譬如說裡頭三位姐妹的名字：寶善、寶珠、寶玉，非常的在地化，西方貴族也成了朝廷，王子的手下則被命名為欽差，這一些小細節，都在讓人思考，在那個時代，要怎麼用外國的故事來向地方上的台灣人解釋？而如果2021的現代，我們又該怎麼翻譯，才能不受華語文影響、使用有台語口氣的文字來翻譯？
生詞
- i-chiûⁿ 衣裳
- tio̍h-bôa 著磨
- chng-thāⁿ 粧艷：化妝打扮
- khêng-hun：窮分、計較
- jīn-chit：認職
- lí-ke：理家
- thí：恥
- si-tiû：絲綢
- pòaⁿ-se̍k：半熟
- Khim-chhe：欽差、使節
- lâ-sâm：汙穢 ＝[垃圾]。
- chú-bó：主母 (漳)男僕人稱呼主人ê夫人。
POJ 讀書會
關於 Pe̍h-ōe-jī 虛擬讀書會系列
你能想像嗎？台灣最早的報紙，用 Pe̍h-ōe-jī（白話字）書寫，自1885年創刊，至今仍然在發行（儘管在國民黨政府時期禁止並改為華文），有許多的第一，在這裡出現，最早的自由詩、最早的報導文學、最早的散文⋯⋯，跨越大清、日本、與戰後，保存了許多台灣本土的文化與記憶，本虛擬讀書會專欄，想邀請大家，一次認識一篇曾經刊登在上頭的內容，追尋曾經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