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J 讀書會（二）：用台文報導鐵達尼沈船
第二回讀的〈Kong-phóa Tōa-chûn〉，是 Titanic 沈船的報導消息，1912年的日本時代，台灣有官方的《臺灣日日新報》，也有以台文刊載的《Tâi-oân Hú-siâⁿ Kàu-hōe-pò》來報導這則國際新聞。
第一回介紹了〈Ji̍t-pún ê Koài-sū（日本的怪事）〉意猶未盡嗎？像是這樣發人深省的故事創作（或是口耳文學）之外，〈Tâi-oân Hú-siâⁿ Kàu-hōe-pò（台灣府城教會報）〉還有別種題材也是台灣非常珍貴的史料，那就是——報導文學，這一份報紙與長老教會關係密切，除了教會內部相關事務，也紀錄和報導了許多台灣這片土地的新聞消息，譬如說1886年2月的〈Pak-káng Má ê sin-bûn（北港媽的新聞）〉、1887年〈Tī Hêng-chhun-koān kiân-iû thoân-tō（Tī恆春縣行遊傳道）〉、還有1903年8月的〈埔社消息〉，都有新聞報導的例子。
中華民國文化部
「台灣的報導文學，早在1930年代就由楊逵發起， 楊逵除撰述文論，呼籲台灣作家從事報告文學之外，也以1935年421台中新竹大地震為題材，深入災區，撰寫了〈台灣地震災區勘查慰問記〉，惜因其後進入戰爭期 ，而使台灣報導文學未能持續。」——台灣報導文學網
不過，在相關的課程和網路，總是以1935年6月楊逵用日文書寫在《社會評論》1卷4號發表的〈臺灣震災地慰問踏查記〉，稱呼「台灣報導文學先河」、「最早提出有系統的報導文學論述者」、「台灣文學史上最早的報導文學作品」，會不會再未來越來越多人能閱讀 Pe̍h-ōe-jī 後，這樣的稱呼能改變呢？
那麼，我們就來閱讀看看第二回要分享的這篇〈Kong-phóa Tōa-chûn（攻破大船）〉，標題已經透露了，這是 Titanic（鐵達尼號）沈船的報導消息，要請各位想像1912年的日本時代，台灣重要的報紙有甚麼？有官方的《臺灣日日新報漢文版》，也有以台語白話字刊載的《Tâi-oân Hú-siâⁿ Kàu-hōe-pò（台灣府城教會報）》，如果要說大眾看不看得懂，可能在當時就學率極低的當時兩邊都看不太懂，但如果有人能讀出來的話，Pe̍h-ōe-jī 比日日新還要更口語，無論如何，至少在那個時代，台灣人就已經有機會接觸到國際新聞。
原文
Khah oá Pak-ke̍k hia ū lo̍h-seh ná-chún tī khah lâm-pêng ū lo̍h-hō͘ ê khoán. Lūn hit ê seh ū só͘-chāi sī chin chhim; téng-bīn ê seh ū teh ē-té--ê, tì-kàu tēng khok-khok, chiâⁿ-chò peng. Hit hō peng ū chiām-chiām lâu-lo̍h kē ná-chhin-chhiūⁿ chò chi̍t tiâu peng ê hô. Hit hō peng-hô ū bān-bān chìn-chêng kàu hái-ni̍h. Í-keng kàu hái-kháu peng chiū chǹg-ji̍p chuí-ni̍h, chhun khah tn̂g chiū toā tè peng chi̍h-tn̄g khì phú tī hái-ni̍h. Só͘ chi̍h-tn̄g ê peng, lâng kiò chò peng-soaⁿ; ū-sî chám-jiân toā tè, lī hái-bīn kuí cha̍p tn̄g koân, iā tī hái-lāi kuí-nā pah-tn̄g chhim. Lūn hiah ê peng-soaⁿ hō͘ chuí lâu, iā hō͘ hong phah kàu khah lâm-pêng, tú-tio̍h khah sio-lō ê só͘-chāi chiū ûn-ûn-á iûⁿ-khì.
Boē iûⁿ ê tāi-seng, hiah ê peng-soaⁿ sī chò hái-bīn chûn-chiah ê toā guî-hiám. Sái-chûn--ê mê-hng-sî khoàⁿ bē tio̍h, ū-sî chûn kha̍p-tio̍h peng-soaⁿ ná-chún lê-tio̍h chio̍h-thâu, soà tîm-lo̍h-khì kàu hái-té.
Chāi se-le̍k 4 goe̍h 14 mê, tī Toā-sai-iûⁿ oá Bí-kok hit-tah, ū thiⁿ-ē bān-kok tē-it toā chiah chûn kha̍p-tio̍h hit hō peng-soaⁿ. Hit chiah sī Eng-kok chûn hō-kiò "Titanic" ; sì-bān gō͘-chheng tun toā. Tuì Ke-lâng sái kàu Sîn-hō͘ hiah ê chûn sī kan-ta la̍k-chheng-goā tun, án-ni hit ê "Titanic" pí in sī chha-put-to chhit poē khah toā. Hit-tia̍p tāi-khài ū 2200 lâng tī chûn-lāi, chûn khiok bô liâm-piⁿ tîm-lo̍h-khì, iû-goân phû chuí-bīn chha-put-to 4 tiám-cheng-kú. In suî-sî kòng bô-soàⁿ-tiān kiò pa̍t chiah chûn lâi kiù. Lēng-goā kuí-nā chiah chih-tio̍h in ê tiān-pò, chiū koáⁿ-kín sái khì in hia, khó-sioh hù bē-tio̍h; kàu uī chiū kan-ta khoàⁿ kuí-nā chiah kiù miā chûn, kiù oá 800 lâng, kî-û 1400 lâng sí-khì. Toā chûn í-keng tîm-lo̍h-khì.
Tī chûn-ni̍h ū kim-tiâu ta̍t $1,0000,0000. Chûn ê kè-chîⁿ sī chha-put-to $1500,0000. Hit chiah chûn sī sin-sin-ê, hit-tia̍p sǹg sī in thâu-choā koè hái. Chûn-chiah chiân lóng m̄-bat tú-tio̍h hiah-ni̍h toā ê chai-hō. Ū chi̍t hāng si̍t-chāi hō͘ lán thang kám-siā Siōng-tè, chiū-sī in tāi-ke sui-jiân tú-tio̍h hiah-ni̍h guî-hiám ê sū, iáu-kú ū chiàu tō-lí lâi kiâⁿ. Chiū-sī tī Se-kok Ki-tok ê tō-lí kú-kú liû-thong, só͘-í tī chûn-ni̍h hiah ê lâng m̄-sī kan-ta tì-ì ka-tī ài tit-tio̍h kiù, hoán-tńg kam-goān saⁿ-niū, hō͘ hū-jîn-lâng kap gín-á seng lo̍h chûn-á tit-tio̍h kiù, āu-lâi nā ū uī chiū cha-po͘-ê chiah ji̍p chûn. án-ni tit-tio̍h kiù ê lâng khah chē sī hū-jîn-lâng kap gín-á. Che si̍t-chāi sī hián-bêng hiah ê lâng chi̍t-tāi koè chi̍t-tāi ū tit-tio̍h Ki-tok ê kà-sī, iā m̄-sī kui tī khang-khang.
漢羅翻譯
Khah oá 北極hia有落雪 ná-chún tī khah南旁有落雨ê款。論hit個雪有所在是真深，頂面ê 雪有teh 下底--ê，致到硬 khok-khok，成做冰。 Hit號冰有漸漸流落kē ná親像做一條冰 ê河。Hit號冰河有慢慢進前到海裡。已經到海口冰就鑽入水裡，chhun khah長就大塊冰chi̍h-斷去浮 tī海裡。所chi̍h-斷 ê 冰，人叫做冰山；有時嶄然大塊， 離海面幾十丈 koân，也tī海內幾-nā 百丈深。論hiah ê 冰山 hō͘水流，也hō͘ 風拍到khah南旁， tú-著 khah 燒烙 ê所在就勻勻-á熔去。Boē 溶 ê事先，hiah ê 冰山是做海面船隻ê大危險。駛船--ê 暝昏時看bē 著，有時船 kha̍p-著冰山 ná-chún 犁著石頭，soà沉落去到海底。在西曆4月14暝， tī大西洋 oá美國hit-tah，有天下萬國第一大隻船 kha̍p-著 hit號冰山。 hit隻是英國船號叫「Titanic」 ； 四萬五千tun大。對基隆駛到神戶 hiah ê 船是kan-ta 六千外tun， án-ni hit個 「Titanic」 比 in是差不多七倍 khah大。Hit-霎大概有2200人tī船內，船卻無連鞭沉落去，猶原浮水面差不多4點鐘久。In隨時摃無線電叫別隻船來救。另外幾-nā 隻接著 in ê 電報，就趕緊駛去in hia，可惜赴 bē-著，到位就kan-ta看幾-nā 隻救命船，救活 800人，其餘1400人死去。大船已經沉落去。Tī船裡有金條值 $1,0000,0000. 船 ê價錢是差不多$1500,0000. hit隻船是新新ê， hit-霎算是in頭-choā 過海。船隻前攏m̄-bat tú-著 hiah-ni̍h大ê災禍。有一項實在hō͘咱thang感謝上帝，就是in大家雖然tú-著 hiah-ni̍h危險ê事，iáu-kú有照道理來行。就是tī 西國基督ê道理久久流通，所以tī船裡hiah ê人m̄是kan-ta致意家治ài得著救，反tńg甘願相讓， hō͘婦人人kap 囡仔先落船抑得著救，後來若有位就查甫ê chiah入船。 án-ni得著救ê人khah濟是婦人人kap 囡仔。這實在是顯明hiah ê人一代過一代有得著基督ê教示，也m̄是歸tī空空。——〈攻破大船〉 at 台灣白話字文獻館
華文翻譯
接近北極那裡會下雪，較南邊則是好像會下雨。如果要說那邊有雪的地方，非常深，除了地上有雪、地下也有雪，而且非常硬，硬到變成冰。那個冰塊漸漸流下來就像是一條冰的河，那條冰河也慢慢進到海裡。已經到出海口，冰就會鑽進去水面下，比較長的大塊冰斷掉就浮在海裡，被折斷的的冰，人叫做冰山，有的時候很大塊，距離海面幾十丈高、海裡也有幾百丈深，這樣的冰山隨著水流、也會被風吹到南邊，遇到比較熱的地方就會慢慢融化。
要融化之前，那邊的冰山是海面上船隻的一大危險。開船的人在晚上看不到，有的時候會撞到冰山，就像是摔車摔石頭上，接著就是沈落到海底。
西曆4月14日晚間，在靠美國那邊的大西洋，有一艘天下萬國第一大船撞到那座冰山。那艘英國船名叫「Titanic」，四萬五千噸大。從基隆開往神戶的船只有六千多噸，因此，這個「Titanic」差不多是比它還大七倍。當時大概有2200人在船內，船卻沒有立刻沈下去，還浮在水面差不多四個小時久。他們立刻用無線電呼叫別的船來救生。其他船接到他們的電報，就趕緊開往哪裏，可惜為時已晚，抵達時只有看到幾艘救生艇，救活800人，其餘1400人失去。大船已經沈落海底。
船內有放金條價值 $100,000,000，船價則差不多15000000，那艘船還很新，當時算是它第一次第一次跨海，以前從來沒有船遇過這麼大的災難。有一件實在讓我們能感謝上帝，那就是他們大家雖然遇到這麼危險的事，仍然照道理來走。就是因為西國基督道理久久流通，所以在船內的人沒有在乎只有自己能獲救，反而願意禮讓，讓婦人和小孩先下船獲救，再來如果有男生才搭船。這樣獲救的人多半是富人和小孩。這實在是表示那裡的人一代過一代有獲得基督的教會，不是空虛的。
這篇報導讀起來如何呢？是不是很平易近人呢？甚至，最後還巧妙地和教會的教義牽連在一起，我想，這應該也不是單純的新聞稿、也不是新聞報導而已，它已足有文學性質在裡頭，譬如說楊逵1937年在《台灣新民報》寫的〈何謂報告文學〉提及「報導文學極為重視讀者，並且必須以事實的報導為基礎，但也應該帶著作者主觀的眼光與角度去解釋眼前發生的事情，並且用淺白的語言傳遞給讀者。」現在我們在網路上看到網友的意見有「不像新聞報導的資訊較片面，但又不如歷史紀傳的長篇。報導文學運用文藝寫作的手法，揭露曾被社會短暫關注的真實事件或人物，是具有撼動社會價值觀的文學體裁。」在這一篇〈Kong-phóa Tōa-chûn（攻破大船）〉我們都能找到以上闡述的特質。
這一篇〈Kong-phóa Tōa-chûn（攻破大船）〉，以1912年的事實為報導基礎，並且重視台語文讀者（也就是當時的台灣讀者），用平易近人的文字和口吻，解釋發生在台灣人無法想像的「冰山」，花了一段的篇幅去解釋水平面上下的冰、以及船隻撞到會有多危險，並用基隆到神戶的船隻來對比 Titanic 的大小，而且也用主觀的角度，帶入了基督教的教義，讓一篇新聞報導，不只是新聞報導，而有了文學性質。
無論大眾如何看待台灣最早的報導文學是哪一篇作品，至少，我們知道，在那個時代，府城居民可以買得到一份報紙，裡頭用 Pe̍h-ōe-jī 書寫，念出來即使是一般人也聽得懂，100年後的台灣人也還聽得懂，是一個能知天下事的時代。
生詞
- chám-jiân: 嶄然
- sio-lō: 燒烙
- lê-tio̍h: 犂
- khiok bô: 卻無
- hoán-tńg: 反轉
- saⁿ-niū: 相讓
- hián-bêng: 顯明
- khang-khang: 空空
POJ 讀書會
關於 Pe̍h-ōe-jī 虛擬讀書會系列
你能想像嗎？台灣最早的報紙，用 Pe̍h-ōe-jī（白話字）書寫，自1885年創刊，至今仍然在發行（儘管在國民黨政府時期禁止並改為華文），有許多的第一，在這裡出現，最早的自由詩、最早的報導文學、最早的散文⋯⋯，跨越大清、日本、與戰後，保存了許多台灣本土的文化與記憶，本虛擬讀書會專欄，想邀請大家，一次認識一篇曾經刊登在上頭的內容，追尋曾經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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